63心意几何

&esp;&esp;醒来时，楚浔早已上朝去了，临走前用被子把人给裹紧了，竟也没将她吵醒。雨露迷迷糊糊睁眼，发觉想动弹一下都费劲，好容易才把自己从被子里扒出来，坐起身半眯着眼睛缓神。

&esp;&esp;她起身费力，这两日该是信期，胸上隐隐胀痛，在被子里时觉得体热，出来见风又觉得冷，几步跳下龙榻去寻自己那件披风，穿戴好后出了金銮殿。

&esp;&esp;天色阴沉，像要下雨，侍书带了伞等在宫门口，叫她出来忙来迎：“娘娘可在里面用过早膳了吗？小厨房刚蒸了杏酪和板栗糕，您昨日念叨的。”

&esp;&esp;“没呢，”雨露掩唇打着呵欠，略抬眼瞧了天色：“他这里的东西我吃不惯，昨日那鱼是油煎过的还好些，今日桌上有道鱼糜粥，闻着太腥。”

&esp;&esp;两人没走出几步，便掉了几滴雨来，侍书撑开伞，怕地上石砖湿滑摔了她，抬手扶着她的手笑道：“陛下宫里的东西都是最新鲜的，您倒是挑剔上了。”

&esp;&esp;两侧的朱红宫墙夹着道，迎面一阵凉风夹带着雨丝吹过来，林雨露打了个寒颤清醒些，忙快走了几步往长乐宫回。

&esp;&esp;好在只是小雨，被竹伞遮了大半，只淋了点在披风上。雨露进殿便忙着去内室换衣裳，这两日开始胸胀得厉害，还刻意备了月事带，没想到竟一连几日都是干干净净的，倒委屈昨日记着她信期没碰她的楚浔了。

&esp;&esp;画春去替她取新的，内室只白鹤与侍书两人，她也不必避讳，将里衣的腰带系好，纳闷道：“真是奇了，虽从前信期便不准，但身上疼了几日了，还没来潮。”

&esp;&esp;“不若请太医来瞧瞧？”白鹤刚收了她换下来的衣裳，倏地一抬眼，望过来问道：“您在上林苑，可用过避子汤？”

&esp;&esp;“用过，每回都用。”落地的长花窗未合，雨露披了外袍坐在窗前软垫之上，看庭中落雨，没将她的问话放在心上，漫不经心道：“这事且不必我记着，每日晨起都有人来送，不该有孕。”

&esp;&esp;“可有御医看过诊吗？”白鹤还是不放心，想起她这个月的情状，蹙着眉小声讷讷：“您这样子实在像是有了身子。”

&esp;&esp;“有过的，御医瞧过一回，公主府的大夫也瞧过一回，”雨露知晓她想说什么，笑道：“你不知道，我信期是一向不准的，只是这回更不大一样了。”

&esp;&esp;白鹤怕她被风吹着，还是掩了半扇窗，跪坐在软垫上给她斟了热茶，摇了摇头：“这事不可马虎，娘娘不知，女子有孕头月中是切不出脉的。”

&esp;&esp;雨露这才回神，不解道：“可避子汤总不会出错吧？”

&esp;&esp;“这东西怎么说得准？”白鹤神色认真起来，忙对她伸手：“娘娘伸手，奴婢虽不精于医道，但通晓药理，给您切个脉瞧瞧总是够的。”

&esp;&esp;她递了手腕给她，见那两指搭在自己脉搏之上，竟有些紧张，胸口跳得厉害起来。

&esp;&esp;白鹤便凝神搭脉。

&esp;&esp;半盏茶的功夫，她倏然松了手，再抬眼瞧她时，声音带了掩饰不住地喜悦：“娘娘，弦上滑珠，您确是有孕一月有余了！”

&esp;&esp;窗外雨滴声骤然变大，似她怦怦然跳动的心。

&esp;&esp;雨露一时惊诧，手腕还未收回，被白鹤放下袖口遮住时忽地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。那里还是一片沉静，摸不出什么门道，可她脑中一片混乱，竟不知是恐慌多还是喜悦多，足足滞了几息。

&esp;&esp;耳边屋檐滴雨之声，一滴滴打在青石板。

&esp;&esp;刚进内室的画春和侍书一起跪在地上向她道喜。

&esp;&esp;但她不知想到什么，恐慌瞬间自心底反扑过来，忙紧攥住了要去报喜的白鹤的衣摆，声音发颤：“等等！别去！”

&esp;&esp;“多久？”她一下急了，泛红的杏眼直望向白鹤，追问道：“你刚刚说，多久？”

&esp;&esp;“回娘娘，一月有余。”白鹤瞧着她瞬间苍白的脸色，忙又补了一句：“奴婢只能识得滑脉，具体如何还是得太医来定夺，不若现在叫人去请？”

&esp;&esp;“别去——”

&esp;&esp;林雨露忙道，知晓自己方才的神情定然叫她瞧出了什么，敛下心思对她笑了笑：“我，我还没准备好，也先别叫人知道，等过阵子我亲自与他说。”

&esp;&esp;“也罢，”虽瞧出了她的不自在，但白鹤也知晓，此事由她亲自来说那位会更高兴些，于是便停下了步子，回头温声劝她：“但您那早晚的药方子也不知还能不能用了，还是得问过御医才行。”

&esp;&esp;掌心被自己掐出红印，发着疼，雨露把头埋在膝间，不让人瞧见自己的神情，闷着声音说：“想个不被人察觉的法子问吧……”

&esp;&esp;白鹤笑着应了一声，临走前还不忙把她身前另一扇长窗也掩上了，又吩咐两个丫头来将茶壶里的茶多过几遍，道是有孕的人饮不得浓茶，清淡些最好。

&esp;&esp;稀里哗啦的雨声被阻隔在外，殿内不再入风暖和许多，却又叫人胸闷，雨露坐在软垫上，手覆在小腹许久，听见流水落入茶盏一遍又一遍的响。

&esp;&esp;“娘娘神色不对，这是怎么了？”侍书将又过了几回的清茶递到她手中，手抚在她背上，凑近了问：“有了身子，是更不能忧思过虑的。”

&esp;&esp;月余，月余。

&esp;&esp;雨露在心底念了几遍。

&esp;&esp;是上元前夜到春猎初那时日，宫内、红绡楼到猎场外帐子里。明明避子汤每回都在用，如果不知晓是哪回出了差错，那这孩子……是谁的？

&esp;&esp;疑惑混杂在无措之中，她心底五味杂陈。默了足足一刻钟，连画春都不敢出声打搅，雨露才自膝间抬头望向两人，手中紧紧捏着茶盏，眼里竟有些无助的祈求之意：“帮我找个法子出来，算日子也好，偏方也好，只要能分辨出这孩子——是谁的？”

&esp;&esp;话音落下后，殿内落针可闻，不知是谁的惊呼声被咽回了喉咙。

&esp;&esp;哪里会有这样的法子。

&esp;&esp;雨露忽然想起那日楚浔说，面对选择时，才能知晓自己心意几何。

&esp;&esp;她想要这孩子是楚浔的。

&esp;&esp;可惜明白得太晚。